永远折戟于温柔

关于

致桃树先生

它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,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后。那天的阳光有点冷淡。道路的修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,推土机轧过大片的树木,然后突然停止。

它引颈等待的杀戮迟迟未来。

它疑惑自己为什么还在世界上存在。

不过是一棵被雷劈过的歪脖子桃树。

伶仃的骨骼寒碜的叶子,阳春三月里硬是开不出一朵花来。


它睁开眼睛,看见一个泡面头的男人,笑眯眯地出现在推土机边上,给那下了车的司机点了一根烟,塞了点小钱,然后客客气气地说:“师傅,这桃树我可以带走吗?”

于是它被放在电瓶车上由这男人拉走。

他呼吸粗重,时不时要清清喉咙,被烟熏黄了的手指时常将固定它的绳子反复确认,咳嗽的时候有点凶神恶煞,眼镜片后的眼睛却很温柔。


它后来知道了他是附近高中的老师,是五十个孩子的班主任,他在那天救了它,他们在那天亲手把它悄悄地种在学校篮球场边上的小山坡上。

还在它脚边埋了一个玻璃瓶,里头写满了这五十个孩子的愿望,还有他的愿望。

他们约定十年之后要再回到这里,挖出这个玻璃瓶。

它静静地看着他们挖土,洒水,分散开来笑着闹着又很快聚集到一块儿。

它羸弱地站在那里,迎着还带着寒意的风,却尽力地挺直腰板,舒展开并不丰茂的叶子,这是它自雷劈之后的第一次尝试。

因为他们在与它合照。

“茄子!”他们笑得很灿烂。

“茄子。”它笨拙地在心里默念。


那天是2018年的植树节。

它在那天春天繁花似锦,即使被雷劈过的那一边毫无动静,但是依旧特别美丽。

孩子们常来看它,数它的花苞,拔掉边上的杂草,在路过它的时候大声和别的班的人炫耀,称它为“我们班的树”。并不让它讨厌的主权宣告。

那个男人常常晚上的时候来,掐了烟,给它拍照片,有时和它聊班里的大事小事,有时沉默,有时叹气。它静静地听。


一场雨水过后它结了一个青色的小桃子,毛绒绒地挂在最骄傲的枝头,那也是它唯一的孩子。


它偶尔会想着十年之后的那一天是怎么样的场景,想他们到底许下了什么样的愿望。

它会许什么愿望呢?

大概是希望那男人少抽点烟,希望那些孩子都可以如愿。

十年之后的一天……

孩子们里头,会不会有两个人牵着手来?会不会有人已经抱孩子了?他也大概会戒了烟吧。

突然,很期待十年之后的那一天。

 【打住打住!!!八月长安曾经写过“所谓浪漫,就是没有后来”,晚安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,大家晚安。】

【而下面的文字,写的全是后来】











后来它死在了2018年的夏天。

他们说被雷劈过的桃树不会活得很久。

其实它还有些事情不知道。

有一个女孩子特别喜欢它,她第一个发现它开花,在黑板上写着这个消息,一笔一划。

她的日记开始以“亲爱的桃树先生”开头,一篇又一篇,在它离开之后还继续写着。

她一有机会就会去看它,细细地数花苞,不怎么说话。

她是在许愿的纸上写“平生所愿皆如此,上天敢给我敢要,上天不给我敢抢”的嚣张热烈的女孩子,看起来对一切都不怎么在乎,却几乎是最挂念它的人。

不止是她,他们心里它已经不是简单的一棵树,是一个寄托,甚至一个信仰。

它好奇瓶子里装了哪些他们想要的未来。

它不知道自己其实被写进了他们的未来。

只不过它一不小心就食言了。

次年夏天,他们也散了。

尚算一场盛宴。

 

“桃树应该取什么名字比较好?”

“叫它桃之夭夭吧。”

逃之夭夭。

 

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你桃树先生啊。

晚安,亲爱的桃树先生。我很久没有写过日记,也很久没有想起过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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