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折戟于温柔
她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彩金项链,从做工精细的链子到小巧玲珑的吊坠。吊坠是精致的镂空心形,尾部嵌着小小的钻石,在灯光明媚的卫生间里显得精致又妥帖。
她突然想起昨天走出首饰店的时候店员姑娘轻轻的耳语:“你妈妈对你真好。”
这条项链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,千把块钱,足以让身边的朋友艳羡。
她恍惚想起高考毕业的时候爸妈陪她去买手机。那时他们站在价格最贵的手机所陈列的柜台,她抬眼望去时,和站在对面柜台前的同班同学目光交汇。他们也来买手机。
那时结账的柜员也是以一种暧昧不清的态度低声对她说:
“你爸妈对你真好,你买的手机比他们的都要贵。”
生生地将隔着两重柜台的他们再次划清界限。
她把灯关了,项链隐没在黑暗里。她看着自己的眼睛,它们在潮湿的雾气里显得不知所措。
项链本身并不能发光,它乘了灯的情,才折射出微微的柔光。
“你现在担心钱的事情干什么,好好准备考研。”
身边的好多朋友都在这个暑假出去做兼职。“钱”这个字莫名在她大一的暑假里发酵膨胀,爆炸出满目紧迫的鲜红色。
那感觉仿佛,原本躲在城堡里的人一推开窗,发现喷着烈焰的巨龙就近在咫尺,毫毛立现。
当她和爸妈说起兼职的时候,他们这样回应她。
“你那些同学读师范专业,所以才需要去当家教,多多实践。”妈妈不以为意道,顺带着把一盏海参粥往她面前推了一推,“你去年不是也当过家教吗?一次就够了。毕竟只是社会体验,家里又不需要你去赚钱。”
她盯着嫩滑的海参,盯着饱满的小米,盯着袅娜腾起的热气,它们在沐浴着灯光的小盏里莫名显得有些滑稽。
她暗暗地觉得,不是这样的。
这时候,她莫名其妙地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钱。
不是爸爸妈妈给她的生活费和零花钱,而是靠自己的能力,实实在在赚来的钱。
她没有什么突出的技能和实力,只会偶尔写点矫情文字。所以她开始留意写文章赚钱的方法。
她试着投稿好几个公众号,却无一例外,石沉大海。
连群里发的代写作文小广告都想去接取,但被朋友告知,是一等一的骗局。
她觉得钱这东西,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让她感受到刺骨的警惕了。钱好像是一个不太高贵的字眼,好像不应该被提起,可是这并不妨碍它在暗处伸出毒刺,暗暗地扎她一下。
小时候家里来客人,爸妈要求她去买饮料,她跑到超市里,抱了六瓶椰子汁,太多了,拿不回去,她没用超市柜台售卖的付费塑料袋,而是撕走了装果蔬的免费保鲜袋。问她时她只是说舍不得。
大人把这事当成笑话,每次聚会时必会拉出来讲一讲,当作保留节目。
于是她的“吝啬”也出了名。
妈妈总觉得她的衣服不够鞋子不够书不够,于是不断地购买。她觉得太贵觉得没必要觉得浪费,但那抗议声就像狂风里的一片落叶,迅速地被卷走。
即使她反对,她的微信仍然绑着爸爸的银行卡,零花钱的数目从来没有额度。
最后她总是穿着新衣服新鞋子读着新的书,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不需要顾虑价位。
仿佛自己也渐渐忘记了曾经的抗议与反对。
但她知道不是的。她一直记着呢。
正是因为优渥,所以格外容易想到来日。
将来我离开了爸爸妈妈,我可能考虑的不再是项链的价钱,而是盒饭的价钱。
或许我在意的,从来也就不是金钱。
她那举着爱好的旗帜而一头撞进的冷门专业,和就业的局促形式擦出了枯败的火花。
将来我能干什么呢?
项链这东西贴肌而温,像那煮青蛙的温水。
项链有诸般好处,有诸般不如意处。
也有人从不来戴项链。
表姐要到县城应聘教师,到她家来暂住。她听着爸爸妈妈讨论,说表姐心气太高,今年这么好的扩招机会居然想要放弃。再说家里的经济压力这么大,不去工作还想干什么?这次经过“赶鸭式”劝说才勉强“上架”,也不知道胜算几何。语音刚落他们便看向她,问了他们经常问的问题:“如果是你,你会怎么做呢?
她笑了笑说:“我肯定好好准备去考啊。”
爸爸妈妈赞许地表示她比表姐成熟。
我真的比表姐成熟吗?她知道表姐是想再学习几年再去工作。
人各有志,旁人的评判或许多少都会有些无关痛痒。我会把工作和爱好划清界限,是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兼顾,亦不会像一些勇敢的人一样为了热爱所向披靡。
她突然想起,最初的买项链的理由非常可笑,妈妈看着给她新买的几条裙子,说穿的时候,脖子显得空空荡荡的,配一条项链才好看。
最初买贵手机的理由也很可笑,妈妈说高考之前有答应过她,给她买最贵最好的手机。
可是她并不在意搭配,也没有记住承诺。
她并不在意。
表姐明天就要去参加最后一轮面试了。
她轻轻地走进客房,没有按亮灯。
“表姐。”她向她伸出手,摊开掌心。
掌心里有薄薄的一层汗。
她微微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:
“送给你,这条项链。”
*参加lofter故事大赛-青春组-以家之名
*留下或者送出项链,关乎各人的选择,无论哪种,都是最好的选择
*感谢大家的阅读
*有没有发现我最近很勤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