浥尘

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自己爱的人结婚。

所以我从没有对婚姻有多余的期待。遑论奢求他爱我。我知道那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让我们之间多了一条命运的线。

犹记宾客满座的婚礼上他为我戴上戒指。一环耀眼的光芒稳稳妥妥地停在无名指的位置。

他诚挚地盯着我的双眼，郑重地对我说：

“我需要你。”

我在心里轻轻地说，我愿意。

这句话让我在数千个冷淡难捱的日子里静静地撑下去。

这句话镌进了我的骨骼，和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一起吐纳呼吸。

我对着凉掉的菜肴，对着亮到天明的灯盏，对自己说，无论如何他需要我，这就足以让我陪在他身边。

妈妈说一个合格的妻子要学会体谅丈夫。

我想我做到了吧。

我想他和我，或许是举案齐眉意难平。

但毕竟也算相敬如宾各自安。

细碎的时光里我知道他是需要我的，像他在婚礼上郑重的誓词。也比如，在应酬的酒太烈的时候，在深夜的床太冷的时候。

虽然只是偶尔的表现，但我知道，那是恒久的需要。

虽然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总在强颜欢笑。

直到那一天，现实撞碎了玻璃镜子，涌出残酷的真相。

那是明媚的午后。

我整理我和他的证件时，无意翻到我们的结婚证。

婚礼上的熙攘和初婚的温柔慢慢地渗进我的脑海里，我忍不住微笑。

但打开的一瞬间，在仲春的天气里，我的心如坠冰窖。

我看见照片上本该是我的位置上，是一个男人陌生的脸。歪歪扭扭的胶带痕迹，宣示着小心翼翼的深情。

我简直要大声尖叫。

这是何等深情？

深情到让他把妻子的照片剪去，换上爱人的身影。

我能想象在无数个沉默的夜晚，他反复翻看的是另一个男人的照片，粗糙的指腹缓缓滑过照片上他的面庞，停留在唇的位置。

他总夜不归宿，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并不开心，他仿佛一直在出神。

原来如此。

如果这是别人的故事，我几乎要拍案叫绝，可是这是我的现实，我欲哭无泪。

你说你需要我。

其实你需要的，是有人来为你抵挡世俗的眼光，还你一个似是而非的“正常”。

是有人来帮你躲过父母的苛责亲戚的催促，躲过舆论的声讨和媒体的倾轧。

是有人来挡在你身前，让你在漫长的岁月里悄悄而放肆地爱你心上的男子。

你的无冕之王，你那不能成亲的新娘。

所以你哪里需要的是我？

你需要的，只是我的性别。

【本篇以一个同妻的口吻描述】

#2020年5月12日重新修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