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折戟于温柔

关于

保安

我认识的那个保安,不喜欢吃小熊饼干。

身边只有一只小小的乌龟,呆头呆脑地探看。

看着人世岁月漫长,看这车水马龙间的茫然和悠扬,然后缩进龟壳去,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梦一场。


栖梧小区的保安是老潘。

老潘不知从哪里拾到了一只乌龟。

乌龟可难看,和老潘的制服一样,脏兮兮、皱巴巴,但老潘对它爱得不得了。

老潘自个儿翻着埋汰的手机嘟嘟囔囔,网上说了,乌龟喜欢景观池,乌龟喜欢晒太阳。

于是他一声不吭地给这乌龟在景观池里搭了一个顶漂亮的小台子,用的是他克扣下来的买肉钱。

乌龟果然得了意,成日在景观池与小台子之间反复横跳,在水里扑腾个两三圈,再趴着晒个三五时辰的太阳。它在一池摆尾的红鲤鱼当中鸡立鹤群,阴差阳错成了小区的一道风景线,孩子们都爱攀着池沿伸长脖子看。


有孩子的地方就难免有监护人之间的纠纷。小区里的人多少都把老潘当那乌龟的监护人,所以没过多久就有人上了门。所谓门,就是老潘保安亭的漏风小破门。

来的是A幢的张姨,她为她三岁零八月的小孙女挺身而出、今日说法:“老潘,不是我说,你那小台子小王八的,多危险哪,这小孩儿一好奇,一拿手去够,不就准会跌进池子里么?我家静静今天啊,就是为了够那玩意儿,掉进池子里啦!哎哟哟,那一身的高级儿童装,真是心疼死我啦!要我说,这王八留不得,像李姐姐家的小孙儿,前些天也差点掉进去……”

老潘看着她肥匀的嘴唇飞快地上下翕动,听着她带着唾液的含糊高音,不禁一阵头疼。

“老潘,我们看你也不容易,不用你赔别的,你把这王八丢了吧。“

老潘一激灵:“您说?”

“我说,老潘,丢了这王八。”

“不成!”老潘刷地一下站起来,几乎在呐喊,他把张姨硬是“请”了出去,把小破门“砰”地一甩。

“不成!”他隔着小破门喊。


张姨足足把这事唠叨了半月,最后被物业主任好言好语才劝消停。

这事之后整个小区的人都觉得老潘多少有点精神病,也知道了他宝贝那只呆头呆脑的乌龟。

自然也生出了一些从哼气声与白眼里产生的闲话。

“老光棍没处献殷勤,对这王八倒是上心。”

“自己都要养不活了,钱全给王八用了。”


当事龟没有任何表示,只是尽情过着它惬意的龟生,时不时用黑凌凌的眼睛瞅老潘一眼,也只是随意的一眼。


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,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捻,它便能泯然于无数个夜晚。

“老潘,老潘哪!”物业主任端着碗筷,红光满面地往保安室赶,“这猪肝拿去喂乌龟。”

夜间的风一点不客气,扎得人生冷,老潘抖抖索索地从保安室里出来了:“什么?”

“猪肝哪,你拿去喂乌龟。”

“不要了吧……”老潘的脸一下子僵了。

楼下跳广场舞的娘们儿停下来嘀嘀咕咕地笑:“瞅瞅,乌龟比人金贵。”


当晚老潘没回他的小破保安亭,而是在景观池边蹲了一夜。

他和乌龟说了一夜的话。

他看着乌龟,乌龟也盯着他。


后来,他们说老潘辞职了,带着那只乌龟远走高飞。

还说老潘辞职前在保安室里吃了一大碗猪肝,吃得恶狠狠的,满嘴角的汁水,一脑门的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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